Web3 与 Web2：根本意识形态分歧

前言：在本文中，我将使用 Web3 来泛指支持通过区块链技术来实现去中心化所有权的社区和项目，以及使用 Web2 来泛指互联网“常态”部分特有的社区和项目，比如 Tumblr、Reddit 或维基百科。FOSS 指的是免费的开源软件 (Free and Open-Source Software)。

目前支持 Web3 (尤其是 NFT) 的观点是，Web3 是对抗掠夺性的中心化所有权系统的唯一选择：你要么通过 NFT 来在区块链上获得一个去中心化的所有权记录，要么 Facebook 将用他们可怕的中心化数据库中吞噬你不朽的灵魂。

@punk6529 举例说明了这一立场：

一些 Web3 批评者在这个主题上采取了完全不同的立场，他们认为在互联网上不需要所有权记录，甚至根本不需要所有权。他们的论点如下：互联网不是基于财产，而是基于富足 (abundance)。原生数字内容有一个非常奇怪的特性，即天然具有丰富性。如果你创建一个 GIF 或 JPEG，你可以生成无限的副本并分发给每个人。互联网社区的繁荣是建立在重新组合和免费分享内容的基础上的，而且效果非常好：表情包、复制粘贴、网络漫画，都是因为这个而出现的。因此，如果互联网是建立在富足的基础上的，为什么你要分割公地并出售它们呢？为什么要引入稀缺性？为什么要引入产权？你为什么这么贪心？

这让人想起卢梭：

“谁第一个把一块土地圈起来并想到说：这是我的，而且找到一些头脑简单的人居然相信了他的话，谁就是文明社会的奠基者。假如有人拔掉木桩或者填平沟壑，并向他的同类大声疾呼：‘不要听信这个骗子的话，如果那你们忘记土地的果实是大家所有的，土地是不属于任何人的，那你们就要遭殃了！’这个人该会使人类免去多少罪行、战争和杀害，免去多少苦难和恐怖啊！”

——卢梭，《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

Web2 内容创造者 @eevee 最近的一条推文遵循了这一思路，并获得了辩论双方的广泛的参与。对于了解针对 Web3 的批评，这则推文很有意思：

推文来源：https://twitter.com/eevee/status/1484748148169793537?s=20&t=d9VC8f8CISsf002rwQGgmA

事实是，版权已经存在，互联网从来就不是真正免费的。但互联网的核心确实存在着一种类似无政府主义或共产主义的风气。我们不能否认反主流文化 (counterculture) 对互联网最初梦想的影响。这就是“信息渴望自由”这句话的由来。

历史告诉我们，我们不需要所有权记录、代币激励、1COs (首次代币发行)，甚至金钱，来建造引人瞩目的项目。不妨想想免费/开源软件运动所取得的成就：Linux、维基百科都证明了这种精神的传承。区块链社区不能忘记，我们在没有所有权或资金记录的情况下创建了互联网上运行的大多数不可思议的东西。

如果今天有人要重新创建维基百科，支持 Web3 的人的第一条评论会是：“代币激励在哪里？人们为什么要花时间写文章？不会成功的。”事实证明，人们喜欢创作东西，然后免费将其分发。更准确地说，一小部分疯狂的精英超级创作者组成了互联网上大部分的内容创作。

因此，当有人过来说“让我们创建代币激励机制，让我们创建 DAOs 并构建一切”时，就会引发这些 Web2 社区的下意识反应：“到目前为止效果很好，你为什么想要改变它？这怎么能让事情变得更好呢?”

这就是为什么我不一定喜欢将 Web3 作为区块链技术范式的定义。与之前相比，Web3 不是一个必要的严格改进，它不是一种优化，而是一种选择。Web3 是一种技术范式，能够创造以前不可能的东西 (例如原生数字所有权)，但这并不意味着它严格优于过去的方式或将取代过去的方式。

我喜欢把区块链技术比作某种「乌托时」(uchronia)，即历史的另一种版本：所有权原生原生地存在于互联网上。想象一下，如果我们在 90 年代发明了区块链技术，世界将会有多么不同。

但事实上，我们生活在一个所有权并不原生地存在于互联网上的历史版本中，回过头来看，这是相当奇怪的。但我们不得不凑合着过。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有「注意力经济」(attention economy)，有基于广告的商业模式，有中心化的所有权记录。它有它的缺陷，是的，但我们在这些约束条件下建造了很多东西。

我认为 @eevee 的观点有点天真。最终，(Web2) 要将互联网内容变现，你只有三种方法：

1. (尝试) 执行版权：这是 Web3 和 FLOSS (免费的开源软件) 一致认为这是不达标的地方。版权在互联网上无处不在，正是因为版权是在内容天然丰富的互联网上赚钱的唯一途径之一。如果你创造了数字艺术，没有什么能阻止别人复制并出售它，除了存在侵犯版权的威胁，有时还有数字版权管理 (DRM)。

2. 创作新内容可以获得报酬：这是斯托曼在 1984 年所说的。这也是为什么我们有 Patreon (艺术家众筹平台)、定制艺术品 (commission art) 等等。

3. 广告：在你的视频上放一个广告，这一选择主要适用于 YouTuber 等内容创造者，而不是数字艺术家。

NFT 提供了一种新的赚钱方式：出售一段内容的数字原件。

NFT 是在互联网上代表稀缺性的一种方式：NFT 就像你可以出售的数字对象，就像你出售一幅画一样。创建 NFT 并不需要关闭对内容的访问。我认为 NFT 是一种新的选择，也是在互联网上获得大量盈利的一种非常自然的方式。这就是 CC0 + NFT 运动试图实现的目标：在公共领域发布一件艺术作品，允许任何人任意重用、混编和复制它，并在区块链上记录所有权，以便能够将其货币化 (盈利)。(编者注：CC0 协议表示作者将作品贡献给公有领域，放弃了所有版权。一般情况来说，符合 CC0 协议的素材可以无限制的使用、加工或者演绎编辑，不存在侵权。)

NFT 系列实际上遵循不同的知识产权策略，内容创作者可以自由选择适合自己需求的策略。例如：

• 不授予 NFT 持有者权利：购买 Cryptopunk (加密朋克) 或 Cryptokitty (加密猫) 并不会授予你任何知识产权的权利，它们的知识产权属于母公司。

• 授予 NFT 持有者一些权利：购买一个 Bored Ape (无聊猿) 实际上会授予你铸造衍生产品的权利，并从衍生产品中赚钱。

• 不授予任何人任何权利 (CC0)：购买 Noun 或 CrypToadz 不会授予你任何权利，因为其 IP (知识产权) 是属于公共领域。

你可以像之前一样继续创造内容。你现在还可以选择创建 NFT 来出售它。这不是对立的。如果你出售你的艺术版画，你也可以出售 NFTs。

举一个具体的例子：Tim Berners-Lee 发明了万维网 (World Wide Web)，将其发布给每个人以供重用，并将万维网源代码以 NFT 形式成功拍卖到超 540 万美元。正如 Berners-Lee 在接受《卫报》采访时所说的那样：

“这完全符合 web 的价值观。我碰到的疑问是，他们会说：‘哦，这听起来不像免费开放的 web。’好吧，但 web 和以前一样免费和开放。web 上的核心代码和协议是免版税的，就像它们一直以来的那样。我不是在卖 web——你不需要花钱去点击链接。我卖的甚至不是它的源代码。我卖出的是一张我用自己写的 Python 程序制作的图片，就好像其源代码被贴到了墙上并由我签了名。如果他们觉得我卖出一张海报的 NFT 不合适，那么我买一本书呢？我会做这样的事情，其中涉及到了金钱，但免费开放的 web 依旧是免费开放的。

——来源: 《卫报》

万维网发明者 Tim Berners-Lee

像 Friends With Benefits (FWB) 这样的代币化社区和 Patreon 之间没有根本的区别。我认为，与 Patreon 相比，由代币控制的社区为内容创造者和粉丝提供了更多的控制权，因为它们不会受到中央权威机构的审查。随着色情在社交网络上受到越来越多的审查，Web3 为一些社区提供了一个可行的替代方案。

最后，我相信两种框架都有各自的发展空间。就像视频影像并没有真正杀死无线电广播一样 (有人喜欢听播客吗？)，Web3 也不会杀死 Web2。

数字所有权不会扼杀富足。

“乌托邦是各种乌托邦的框架，在这里，人们可以自由自愿地联合起来，追求和尝试实现自己对理想社会美好生活的愿景，但没有人可以把自己的乌托邦愿景强加给别人。”

——Robert Nozick，《无政府、国家和乌托邦》

正如 web3 布道者 @damedoteth 所说，当你听到区块链的批评者说“我们不需要区块链”时，试着去理解他们观点的立脚点在哪里，而不是建立一个稻草人的论点，认为他们一定是在提倡完全豪华的数据中心化。他们可能是在说：“我们已经建造了这么多没有区块链的东西，我不明白它能带来什么。”

他们可能是在说，与 Web2 相比，Web3 需要证明一切。

而他们可能是对的。

因此，让我们继续构建吧。